“前面的人，难道是君诚同学？”
就在此时，有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了我。
我转头一看，在我身后的是姜雪心。
现在是暑假，她却穿着制服。
眼镜和辫子也跟在学校时没两样。
“啊……”
这、这家伙……为什么会在这里？
这附近没什么东西。
这条路单纯只是最短的路径，可以直接从那间大型书店到已经决定了的“决战场所”。
就跟我之前在三叉路上遇袭一样，这里只是普通的住宅区。
咦咦？
姜雪心的家在这附近吗？
难道是因为我心中突然蹦出了“认真”两字，所以她才跑出来的？她这么具有攻击性吗？
不对，这当然不可能。
我很理所当然地，凝视着姜雪心。
于是，
“嗯嗯？”
姜雪心歪头不解。
接着，她弯起腰，用双手按住裙子。
“不可以哦，今天可不给你看。”
“……”
这女人……
别这么自然地说出这么猛的台词……
我会受不了的！
会萌死人啊！
混蛋！
“你你你你……在在在说些什么什么啊，我完全完全完全不知道不不知道不不知道啊。”
我觉得自己说得很若无其事，但却变得结结巴巴。
“很抱歉，我一点印象都没有。”
我的声音高了八度。
这是有头绪的人，才会表现出来的态度。
“咦？你忘记了吗？”
女孩努努嘴，有些不满地说。
什么忘不忘的——
我原本还以为，姜雪心很快就会忘记那天和我擦身而过的事情。
“明明看到我的内裤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而且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看。”
她纤细的手指戳在自己柔软的脸蛋上，看着我说。
她记住我了。
而且还记得一清二楚。
“内裤？啊，你是说哪个国家穿在下半身的那件防寒衣物吗？”
“不要假装自己是其它文化圈的人。”
“不、不是！误会，是误会啊！我只有看到了裙子的里子！没错，我光顾着看裙子的里子了。”
“这趣味也算是挺变态的了。”
被嘲笑了。
我被她嘲笑了……
不对，
先不管这些。
“雪心同学，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“嗯嗯？算是……散步吧？”
“这个时候散步？”
现在时间，晚上九点。
时间上就快算深夜了，而且先不说我这种货色，像姜雪心这种认真的学生，这种时间应该不会在外游荡。
我是这么想的。
“我们彼此彼此吧。君诚同学你才是，为什么这种时间一个人走在街上？”
“我也在……散步。”
“嗯嗯，这样吗？你在看什么呢？君诚同学，棒球的书吗？”
“那个。”
我先把书收了起来。
我不认为她从外表看得出我变成了吸血鬼——不过，毕竟我是吸血鬼，照镜子看不到自己的身影，确实是如此，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有什么不一样。
不过，该藏的东西必须要藏起来。
首先是虎牙。
只要不张大嘴巴讲话就没问题吧。
再来是……脖子的咬痕？
克萝莉丝咬的地方。
这个地方并没有愈合。
咬痕就算被看到，也蒙混得过去。
而外表以外的变化，我现在是吸血鬼所以没有影子。不过，只要走路别靠近路灯，这点也不会被察觉到吧。
相较之下，现在我比较在意衣服的味道。
我变成吸血鬼，可以不用在意体臭，但我在那栋补习班废墟，既没有衣服换，也没有澡可以洗。
差不多该找个地方，买些换洗衣物了吧！
心情上我也很想洗个澡。
不过，钱包里头的钱，我想要拿来当活动经费啊……手机的充电器还满贵的，而且刚才我买了这些书，害得我没多余的闲钱了。
我只能先回家一趟了吗？
姜雪心望着陷入思考中的我说：
“什么啊，是见不得人的书吗？啊！难不成是小h书吗？”
“别胡说，那种下流的书，我连碰都没有碰过，我纯洁的灵魂可不能被玷污。”
我真是，说谎也不打草稿。
不过，姜雪心没有继续追问。
她真是一个好人。
“好了，就是这样，再见。”
我也搞不懂什么叫“就是这样”，总之我想尽早结束对话，跟姜雪心说再见。因为看书意外地花了一些时间，所以我必须要赶路。
最主要的是，我还有一股更确切的不安。
我会不会把她卷入这趟浑水中？
因为我是吸血鬼。
待会我见面的对象也是吸血鬼。
姜雪心是普通人，没有插手的余地。
就算她是优等生，她是班长。
姜雪心都只是一个普通人。
“嗯嗯？等一下啊，君诚同学走路真的很快呢。难得我们巧遇，你再多陪我聊聊天嘛。”
我爽快地转身迈出脚步，她却追了上来。
就跟那天一样。
“你说聊天，要聊什么。”
“嗯嗯？这个嘛……那，君诚同学，你今天都学什么了？”
“……”
这种聊天话题，我听都没听过。
谁要读啊。
之前我不是说过，我在暑假不会去看书吗？
就算不是这样，我变成吸血鬼后生活日夜颠倒，在我的感觉上“今天”才刚开始而已。
女孩说：
“我今天重点专攻了一下数学。”
“数……数学啊！”
我上了高中变成吊车尾后，几乎所有科目都不及格过，唯独数学例外。
多亏了数学成绩，让我能继续待在私立升学高中，这么说一点也不为过。
有些人抱着一种值得感激的误解，以为数学好就等于头脑好，这种人在教职员室也不少。
然而若有人问我：“你能在这边和姜雪心议论数学吗？”的话，我会告诉他不可能。
我没那种本事。
因为如果传闻是真的，姜雪心的九九乘法似乎可以从一背诵到五百。
五百。
换句话说，四百五十六乘三百二十一这种出奇困难的计算，她可以想都不想就说出答案。
不过学过算盘的人，似乎会更厉害的算法啦。到头来数学这种东西，不管难度如何提升，基础的计算都是非常重要的。
只要减少计算乘除的时间，解题的时间就会压倒性减少。
我很擅长数学，因为它不是需要背诵的科目。而姜雪心，她或许就连数学也把它当成需要背诵的科目来背诵。
她或许比吸血鬼更像怪物吧。
“很……很遗憾，我今天只学了点西班牙语。”
“西班牙语……哇！”
女孩露出惊讶的表情。
惊讶就表示她相信了吗？
我没想到她会相信。
“可惜，西班牙语我真不太懂呢。”
“那、那真的是可惜了。”真是太好了，我都有点怕你连这都会。
“嗯，我也就只会日常会话。”
“……”
她会日常会话啊……
“спасибо！（注：спасибо是俄文的谢谢。）！”
我下意识大叫。
“……спасибо是俄文哦。”
女孩给了我一个吐槽。
“而且，спасибо并没有表示称赞的意思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我挨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吐槽。
话说姜雪心居然知道，我说那句俄文是想表达称赞的意思……
“你这样不行哦，单词的意思要记对才行。”
“嗯、嗯……你真是什么都知道啊。”
“也不是什么都知道，我只知道我知道的。”
“哦——”
她很理所当然，说出这种语意深远的话呢。
真不愧是班长中的班长。
……静下心来仔细想想，现在是暑假期间，我们不是二年级也不是三年级，所以姜雪心也不是什么“班长”啊！
……
算了。
她给人的感觉就像班长啦。
“学什么不都是学吗，反正人一辈子都得学习。”
“嗯嗯，这句话说得很棒呢，君诚同学。
“所以，聊天更有建设性的话题吗吧！对，让我们思考下如何改善这个社会吧！”
“说的也是。”
女孩把我用来敷衍的话当真。
“你觉得要如何才能杜绝欺凌现象呢？”她凑到我的面前。
“……”
我哪知道！
以闲聊来说，这种话题太沉重了！
冷不防丢出这种严肃的话题是哪一招！
“不能因为话题太沉重就逃避哦。”
我想了想，说：
“……先在校内加装监视录像器，表面上就能根绝欺凌了吧？”
这样不能治本，但是应该能治标。
“嗯——这个主意算不错，不过个人隐私权的问题有待解决呢，更衣室要怎么办？”
“呜！”
被刺到痛处了。
毕竟更衣室也是欺凌发生的地点之一。
不对，那种密室反而更危险。
“……好，我知道了。女更衣室的影像，就由我这个提案人负责检查。”
“我都搞不懂什么叫好了。”
姜老师摇头说，表情正经八百。
“还有，我也没限定是女更衣室。”
“糟了！”
真是失言了，我有点惊慌失措。
女孩用不屑的眼神盯着我看：
“原来君诚同学想要看那种东西啊。”
“不对，等一下，我知道了！我会让你检查男更衣室的影像，所以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！”
“我又不想看！”
……
不对。
不是这样啦。
我要快点跟姜雪心说再见，因为我和德古拉有约，不能放他鸽子。
而且，我实在不能让她受到牵连。
我看了看手表，说：
“雪心同学，你差不多该回家了吧？我也该回去了。”
“嗯？不用你说我也打算回去了。”
“你家在这附近吗？”
“离这很远呢。我散个步，结果就跑到这里来了。”
“晚上不要外出走动。”
我说。
“万一遇到吸血鬼了怎么办？”
我说这句话，原本打算自嘲的。
不过，这句话却叫我异常受伤。
我没想到自己说的话，会伤害到自己。
再加上，
“这个，其实我还有点期待呢。”
此时，姜雪心又对我这么说。
她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。
“虽然我觉得这只是个谣传，但是说不定真能遇到吸血鬼呢！”
“为……为什么？”
我不禁问道。
“为什么想遇到吸血鬼？”
“那个，我倒没想那么多。大概是到了这个期待非自然现象的年纪了吧！想着遇到吸血鬼，稍微聊聊天啊什么的！”
“开什么玩笑！！”
接着，我下意识地如此大吼。
大吼之后，我才惊觉自己不应该这样。
“咦，奇怪？”
女孩露出迷糊的笑容，似乎很困惑、慌张。
“抱……抱歉。”
她开口说。
“我、我好像说了惹你不开心的话。”
“……”
没这回事，
要我这样回答她不是难事。
我想那很简单。
但我却没说出口。
老实说我很惊讶。我反而比姜雪心还要困惑。
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现实了。
以为自己处理事情一直很冷静。
我变成吸血鬼，接下来必须收集克萝莉丝的手脚，这样才能变回人类。
我确实理解了状况，确实接受了它。
我本来如此认为。
我不后悔救了濒死的克萝莉丝，就算到了这个地步，我也有自信这么说。
然而，
我竟然因为姜雪心的一句话，而如此动摇。
我上次对双亲以外的人怒吼，是多久以前的事情？
啊——啊！
我现在身为一个人，依旧是脆弱到了极点。
岂止如此，我现在连人类都称不上。
可是……不对，因为。
就是因为这样。
“……没有。”
我背对向她，摇头。
并吞下了想说出口的道歉话语。
然后说着：
“是你这个人让我不开心。”
“咦？”
“你让人很火大啊，看着你就烦。”
女孩的脸上依旧挂着迷迷糊糊的笑容，彷佛不懂我在说什么。我对她骂出了自己能想到的尖酸话语。
这种感觉就像在虐待小猫一样。
换句话说，感觉糟透了。
但我必须说出口。
“我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，你别缠着我。”
“那个，君、君诚同学，怎么突然这么说呢？刚才还和我开心地聊着天不是吗？？”
“一点也不开心。”
我说。
“我只是装作很开心的样子而已，我只是盯上了你的财产而已。”
“怎么会——”
“因为我盯上了你的财产。”
“我……我家，并不算有钱啊?！”
糟糕！
一个不小心制造了笑点。
我站稳阵脚，说：
“我不知道你是想让老师把你的评语写得好看一点还是怎样啦。但是还请您这样的优等生，不要没事来干涉我这个吊车尾。在我面前你大概会优越感爆棚，心中暗爽。但对于被同情的我来说，绝对受不了。”
“……”
姜雪心的脸上失去了表情。
我不能因此退缩。
我要继续说下去。
接着，我从口袋拿出手机，把它拿到姜雪心面前，
“谁允许你动我手机了！”
说完，
我在她眼前把姜雪心的名字、电话和邮件信箱，从电话簿中删除。
“所以说，请你快从我眼前消失吧！”
女孩听了我的话，轻轻闭上双眼。
她可能会哭，我心想。
我上次让女生哭是小学的事情。
我如此心想。
然而，姜雪心没有落泪。她张开双眼，对我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。
这种情况下，她还是露出了微笑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说。
“抱歉呢，让你说这种话。”
她说完背对着我，跑步离开了这里。
抱歉？？
她最后道歉了吗？
我对她说了这么过分的话，她却道歉了？
说实话，这样出口伤人，连我自己的心情都会变得很糟。
为何她还能露出那种笑容？
——答案我很清楚。
因为她跟我不一样。
她真的，是一个好人。
我会这么做，是因为想尽早离开雪心赶去赴约。当然，我脑中还有另一种想法：姜雪心是普通人，我不能把她卷入这件事情。
但是，
其实说穿了——我或许是在利用她，想发泄自己的郁闷。也或许是在假借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，想迁怒于她。
迁怒于——天真地说想要遇见吸血鬼的她。
雪心很明显没有恶意。
其实我是不是在后侮？
后悔救了克萝莉丝。
还有，其实我是不是很不愿意？
不愿意帮克萝莉丝夺回手脚。
不愿意为此置身险地。
我还有一件……真正最害怕的事情。
我，
我真的……想变回人类吗？
吸血鬼到了太阳下，会体会到人间炼狱。
除此之外，还有许多制约。
但如果对缺点睁一只眼、闭一只眼的话，我能够变成比人类还要高阶的存在，我敢说自己对这一点真的没有任何懂憬吗？
说到底，
是我太神经质了吧。
所以太好了。
我在这里不只跟姜雪心说再见。
还能跟她断绝关系，真是太好了。
不对，基本上我跟她还不算是邂逅，这次也只是碰巧擦身而过罢了。
所以，
所以我算运气好吧，在和她交朋友之前，能够先和她断绝关系。
算我很幸运吧。
“挺好的！”
我呢喃。
我把拿在手上的手机，放回口袋中。
“这样一来，我作为人类的强度应该会有所提高吧！”
我变坚强了，所以——
所以，所以肯定，
无论是和德古拉的战斗，还是要夺回克萝莉丝右脚的任务，都应该能够顺利进行。
对现在的我来说，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。
心痛不是问题。
心痛算不上是问题。
我迈出了脚步。
我因为偶发状况耽误了不少时间，但我不用担心会迟到。因为我的“目的地”，距离刚才去的书店不远。
野原木木指定的决斗地点，是我非常熟悉的地方。
是新世纪私立高中的操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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